“飯制劇”侵犯著作權嗎？ 不獲利也可能侵權

袁博

　　門診問題

　　“飯制劇”侵犯著作權嗎？

　　門診專家

　　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法官 袁博

　　北京德和衡律師事務所律師 孟愛華

　　專家觀點

　　◇在“飯制劇”對明星作品的剪輯和改編中，盡管很多粉絲并非為了營利目的，但實質上搭乘了原著的某些市場聲譽并明顯損害其權益，事實上已經超出了合理使用的范圍。

　　◇根據著作權法規定，對于涉嫌侵權的“飯制劇”，一般情況下影視明星本人難以維權，只有相關的制片人才能主張權利。

　　◇播放平臺對于一些明顯的侵權現象，應當盡到足夠的注意義務，在收到相關方面通知后應當立即刪除，否則要對損害的擴大部分與侵權者承擔連帶責任。

　　據2017年5月2日《南方都市報》報道，當前有一種被稱為“飯制劇”的偶像劇在熱播的同時，其合規問題持續引發熱議。所謂“飯制劇”，是指為偶像撰寫劇本，對已播放的影視作品或在其他視頻中截取素材加以修改和再創作，使其成為新劇，通過網絡加以傳播。報道稱，自2016年11月播出以來，由楊洋、趙麗穎、譚松韻等“主演”的電視劇《不可預料的戀人》，僅兩集播放量就達2291萬，擁有4.87萬粉絲，優酷將其放在劇集欄目下，等等。而在網上，以“飯制”“飯制劇情向”等關鍵詞搜索，會出現諸多“飯制劇”。“飯制劇”背后也自發形成了一些“飯制組織”，由一些在剪輯、制作等方面具備突出能力的粉絲們自發形成，他們聲稱均為非營利組織。他們也被形象地稱為“剪刀手”。而播放平臺優酷的版權聲明顯示，在優酷網上載作品的用戶視為同意優酷網的版權聲明，網站不因此而承擔任何違約責任或其他任何法律責任。對于多次上載涉嫌侵權作品的用戶，優酷表示將取消其用戶資格。而具體視頻是否屬于原創需要人工審核。

　　那么，明星粉絲制作的“飯制劇”侵犯著作權嗎？對此，記者采訪了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法官袁博與北京德和衡律師事務所律師孟愛華。他們認為，“飯制劇”制作者即使不從中獲利，也可能構成著作權侵權；“飯制劇”的素材基本來源于原影視作品，因此難以用“合理使用”理由抗辯侵權指控；“飯制劇”可能侵犯的著作權包括復制權、改編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

　　不獲利就不會侵權嗎

　　“飯制劇”，一般是由某個大牌明星的粉絲群體從偶像曾拍攝過的一部或數部影視劇中選取視頻素材經過重新剪輯、配音后形成的“新劇”。由于制作精巧，有些“飯制劇”在傳播后還被誤認為是某明星剛出的新作。面對涉嫌侵犯著作權的指責，一些“飯制劇”的制作者非常委屈，并發布公告自證清白，說明相關人員并未從中獲利。但是，不從中獲利就一定不會侵犯著作權嗎？袁博認為，很多人雖然有版權意識，但卻認為，只要對他人作品的利用是非營利性的，就不屬于侵權使用。這種看法的錯誤在于：侵權使用他人作品，不但包括利用他人作品謀取不正當的經濟利益，也包括沒有營利但對他人作品進行不合理使用的行為。換言之，如果對他人作品進行了不合理使用，不論營利與否，都可能涉嫌侵犯著作權。

　　“飯制劇”是否屬于“合理使用”

　　孟愛華介紹，根據著作權法第22條第1款第6項的規定，“為學校課堂教學或者科學研究，翻譯或者少量復制已經發表的作品，供教學或者科研人員使用”，構成合理使用。在實踐中，一些學校憑借這一條款將教材進行復印并免費提供給成百的學生用于課堂教學。盡管學校并未以此營利，而且目的也是為了“教學研究”，但是使用范圍和數量顯然已經遠遠突破了合理使用的必要限度，涉嫌侵權。同樣，在“飯制劇”對明星作品的剪輯和改編中，盡管很多粉絲并非為了營利目的，但是實質上搭乘了原著的某些市場聲譽并明顯損害其權益，事實上已經超出了合理使用的范圍。

　　非常有趣的是，記者發現，在某部熱門“飯制劇”的片頭有這樣一段維權宣示，“本片為飯制視頻，所有素材均來源于已播電視劇，禁止二傳二改以及商用”?？梢?，發布“飯制劇”的粉絲們自己也有權利保護意識，他們認為，除了“商用”目的之外，其他的“二傳二改”也是應予“禁止”的。那么，既然知道要禁止別人，為什么他們認為自己就有權利對最初的影視作品進行“一傳一改”呢？對此，袁博解釋，這主要是因為“飯制劇”制作者們認為，“飯制劇”屬于新創作的作品，“飯制劇”雖然是從數部知名影視劇的作品中選取視頻素材經過重新剪輯、配音后形成，但是在內容、情節、剪輯、配音上進行了完全不同的“創造”，屬于新作品，盡管對原作品的視頻題材有所使用，那也屬于合理使用中的“適當引用”。但袁博認為，究其實質，“飯制劇”不屬于合理使用。合理使用中的“適當引用”規定在著作權法第22條第1款第2項，即“為介紹、評論某一作品或者說明某一問題，在作品中適當引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就字面含義理解，評論主要是指以口頭、書面或其他有形形式對某事、某人或某種情況等所作的解釋、批評等。然而，分析“飯制劇”的主要特征，就會發現其主要是對原作品進行復制、粘貼，其并不能被視為對原作品的評論，因而也不能構成對原作品的“適當引用”。

　　孟愛華也認為，從法理上講，“適當引用”最基本的要件之一，就是作品被引用時，被引部分不能構成引用人作品的主要部分或者實質部分。換言之，如果在介紹、評論或者說明之中，電影鏡頭適量間隔出現或者一閃而過，不構成侵權；相反，如果電影的片段構成了新作品的主體部分甚至吸引觀眾眼球的主要來源，就難以認為其構成“適當引用”。而對于“飯制劇”這種使用形式而言，盡管進行了巧妙變換，但其主要視頻內容素材基本來自原作。因此，引用的數量決定了并不能將“飯制劇”擴大解釋為“適當引用”。

　　“飯制劇”涉嫌侵犯哪些著作權利

　　“飯制劇”可能侵犯原作的哪些著作權？孟愛華認為，根據著作權法第10條規定，權利人可以主張下列著作權：1.署名權。所謂署名權，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權利。因此，如果“飯制劇”使用了他人影視作品卻未標明作品來源(即相關的制片人)，就侵犯了此項權利。2.修改權。所謂修改權，即修改或者授權他人修改作品的權利。由于“飯制劇”都涉及對原影視作品的修改，因此一般都侵犯了此項權利。3.保護作品完整權。所謂保護作品完整權，即保護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權利。如果“飯制劇”對原有影視劇素材的利用和重新剪輯，導致對原作的情節有較大程度改變和歪曲，就可能侵犯此項權利。4.復制權。所謂復制權，即以印刷、復印、拓印、錄音、錄像、翻錄、翻拍等方式將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權利。值得注意的是，“飯制劇”當然不可能構成對原影視劇整體抄襲，但是，即使是未經許可抄襲電影中的視頻片段，也可能涉嫌侵害他人影視作品的復制權。5.改編權。所謂改編權，即改變作品，創作出具有獨創性的新作品的權利。顯然，“飯制劇”中的剪輯、重新配音，屬于一種對原影視劇的典型改編，如未獲授權，同樣構成對此項權利的侵害。6.信息網絡傳播權。所謂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顯然，未經許可在網絡傳播“飯制劇”，就可能侵害原作制片人的此項權利。

　　袁博補充說，根據著作權法第15條的規定，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的著作權由制片者享有。因此，對于涉嫌侵權的“飯制劇”，一般情況下影視明星本人難以維權，而只有相關的制片人才能主張上述權利。

　　網絡平臺播放“飯制劇”侵權嗎

　　袁博認為，分析播放平臺是否侵權，要考慮平臺服務商主觀上是否存在過錯。在知識產權法中，有一條“紅旗規則”，是指如果他人的侵權行為像一面紅旗一樣在信息網絡服務商面前公然飄揚，服務商就無法推諉自己并不知情?！缎畔⒕W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22條貫徹了這一規則，將“不知道也沒有合理的理由知道服務對象提供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侵權”作為服務商的免責條件之一。顯然，對于一些明顯的侵權現象，平臺服務商應當盡到足夠的注意義務，不能為提高用戶關注度而放任侵權行為的發生。例如，對于一些涉及當紅演員的視頻在自己的網絡平臺上大量傳播的，就應當引起必要的注意，特別是在收到相關方面通知后應當立即刪除，否則要對損害的擴大部分與侵權者承擔連帶責任。對于下列三類作品，平臺服務商應當重點關注：一是權利人已向平臺服務商發送了權利聲明的作品；二是正在熱播、熱賣的作品，此類作品普通人尚且能注意其版權，平臺服務商更不能托詞不知情；三是版權行政管理部門公布的重點監管作品。趙衡